古人将「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作为座右铭。活在21世纪的有情众生,则以剧情紧凑的清宫剧为鉴,作为职场苦海的明灯。宫斗的暗潮汹涌好比仕途的阴晴无常,得宠不外乎都是一句「上面喜欢」,失势的理由却有百百种。而在《后宫甄嬛传》中,精致华美的钿簪头饰是推动剧情转折、看见恩宠由盛转衰的重要暗示。
清〈胤禛美人图〉其中两屏,绢本设色,184×98公分,画中女子头戴簪饰,种类多样,此图为雍正年间所绘,与《后宫甄嬛传》戏剧设定背景相同,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簪饰引来的猜忌
《后宫甄嬛传》中,华妃是朝中重臣年羹尧的妹妹,有强大的娘家为后盾,她如同绽放的带刺玫瑰,既让皇帝感受到柔媚风情,却又不得不警戒,担忧因宠溺妃嫔,让她兄长如狼的野心得逞。
在一次家宴上,皇帝、太后和后宫嫔妃齐聚一堂。尽管皇后提倡节俭的美德,华妃仍旧穿着光彩夺目的华服出席,太后瞧见便赞赏。华妃喜不自胜地说:「太后赏了那只步摇,臣妾想着得有些好衣裳配才相得益彰。」顺着话头,皇后提了华妃头上的绢花价格昂贵,华妃笑道:「宫中簪的绢花就是绸缎做的,虽然好看却容易腐坏,臣妾用的是金线密织,穿宝石珠子做的。」至于制作的钱哪来?她直言不讳是来自娘家补贴。
清〈珊瑚珠玉步摇〉,长20.5公分,流苏长20公分,簪首是珊瑚雕刻的牡丹花样,搭配白玉和珍珠串。「步摇」有「流苏」的别称,是妇女缀于发髻的垂坠装饰,当女子转头或步行时会随之摇曳,因此名为「步摇」。清代贵族女性流行的步摇多以金、玉为主体,并以珠翠宝石点缀色彩,台北故宫藏。
看似闲聊的问答,却暗藏玄机。太后用亲赏的步摇,提点皇上对重臣之妹必须重视,才能使朝政安宁;皇后道出饰品的奢华,再加上华妃洋洋得意的炫耀之词,却在帝王心中埋下疑虑的种子。
黄签的秘密
现实中的后宫家宴是否和戏剧中一般针锋相对,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女子上不了厅堂朝政,遑论被记载在史书中。尽管如此,现存的历史文物依旧可以成为戏剧编纂的基石,拼凑出妃嫔生活的部分样貌。台北故宫收藏多达千件宫廷簪饰,其中大约三分之一的钿簪系有黄色纸条,上面留存过往的文字标记,成为窥探后宫秘密的出发点。
清〈镀金嵌珠翠玉簪〉,长21公分,台北故宫藏。
黄色纸条被称作「黄签」,为管理各殿的太监所留下。清代妃嫔的簪饰受到宫廷管辖,在她们逝世之后,过往收到的赏赐会回归皇室财产,另也有妃嫔在生前就交回饰物。黄签是清点登记之后,回到宫中库房所做的简易备注,通常会写原主地点、入库时间、饰品名称或制作材质等零散内容,书写无特定规范。除此之外,有时储放盒匣写的题签也透露出一些信息,如台北故宫藏的清〈镀金嵌珠翠玉簪〉。其以翡翠仿制鲜嫩的竹叶,搭配光泽温润的珍珠,风格清新脱俗。即便装纳盒匣已有破损,题签依旧清晰可见「储秀宫」三字,由此得知簪子主人的处所。储秀宫离帝王住处养心殿最近,不少得宠嫔妃住过,清末更是慈禧太后的长居之地。
除了文物本身,故宫旧藏的盒匣也提供历史研究资料,〈镀金嵌珠翠玉簪〉盒匣上面写着「储秀宫」。内有零星的宝石配件,可能是簪子脱落下来的。
皇室对后妃首饰管理严谨,原因是后妃既为帝王眷属,又具有朝廷命妇的身分,首饰是宫廷礼制的一环,必须穿搭正式衣服,从用料、样式至配戴场合都有规定,受规范种类包含领约、耳饰、彩帨(佩巾)及朝珠等,细则记载在《钦定大清会典事例》、《钦定大清会典图》中。举例来说,清代皇室妇女和朝廷命妇在正式典礼穿的领约,是与朝袍搭配的圆弧形项圈,《钦定大清会典图》便明订透过宝石种类及数量区别品秩:「皇后领约,镂金为之,饰东珠十一,间以珊瑚,两端垂明黄条二,中各贯珊瑚,末缀绿松石各二。皇贵妃领约,饰东珠七,垂条末缀珊瑚各二。贵妃、妃、嫔条用金黄色,余皆同。」
清〈金嵌东珠珊瑚领约〉,外径17.4公分,镶有七颗东珠并用珊瑚装饰。根据《钦定大清会典》的服仪礼制规定,应为皇贵妃、贵妃使用,台北故宫藏。
清〈孝贤纯皇后朝服像〉,绢本设色,94.8×116.2公分,孝贤纯皇后为乾隆第一任皇后,于画中穿着正式朝服,穿戴领约、耳饰、彩帨及朝珠,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除了正式场合配戴,妃嫔也留有不少日常配戴的簪饰。若对黄签统计调查,可发现宫廷簪饰会被「回收利用」,有入库品重新赏赐给其他人的情况。从台北故宫藏〈银镀金松鼠葡萄簪首〉、〈银嵌玻璃飞蛇簪〉等12组件的簪饰系的两张黄签,会发现这些饰品进出库房的日期。两张黄签上分别写着「(乾隆)四十年又十月初四日收」以及「咸丰三年正月二十日收平顺交」,根据台北故宫研究员陈慧霞的研究和比对,这些饰品有可能是令懿皇贵妃在乾隆四十年(1775)离世之后,曾重新点交归还,因此留有第一张黄签。而后又再被赏赐出去,到了咸丰三年(1853)才交还。按后宫嫔妃的生卒年比对,有可能是道光二十九年(1849)病逝的孝和睿皇后,有可能是在咸丰三年(1853)入葬后,遗物被重新点交归库。
清乾隆〈银镀金松鼠葡萄簪首〉一对,长9公分,宽7公分。工匠用点翠装饰葡萄藤叶面,叶间用巴洛克变形珠和蓝宝石点缀,金属刻成的松鼠穿梭其间,台北故宫藏。
此外,有些妃嫔会将个人首饰换取逝世妃嫔的簪饰。由太监逐日记录帝王服饰穿着的《穿戴文件》中,记载乾隆年间的皇贵妃曾拿出自身首饰,与舒妃遗物中的〈金累丝三凤朝冠顶〉交换。这项行为可能和传统习俗有关,清代福格的《听雨丛谈》谈论到满洲风俗,提及:「八旗旧习,父母既殡,将所遗衣饰玩物,分贶其生前所爱之人,中表至交皆及之,谓分遗念。」
清〈银嵌玻璃飞蛇簪〉,长11.8公分,宽3.3公分,台北故宫藏。
簪子的宫廷制造
清代宫廷首饰多交由内务府造办处制作,造办处如同皇家专属的工作坊,为宫廷精心制作各项用具之余,储藏备品和金银玉石等物料。造办处之下按不同的工艺,设立如意馆(书画)、玻璃作、金玉作、铜作等单位承办各项差务。当宫中有大量制作需求,内务府工匠无法负荷之际,有时也会寻求外援。学者赖惠敏指出,乾隆年间曾大量制作金银器,于是向外招聘工匠,也促使宫廷式样流行传入民间。
台北故宫藏的清乾隆〈金累丝嵌珠宝蝴蝶簪〉即宫廷工艺精粹的典范之一,运用了点翠及细金工艺。为完成饰品的基本结构,工匠采细金工艺,利用黄金软且延展性好的特质,用锤鍱、扭卷或拉拔的方式制作成丝,再以金丝细密编织出蝴蝶触角、翅膀和各身体部位的轮廓,并迭加组合,造型更加立体。组件之间仍保有可上下挪动的空间,因此簪上的蝴蝶会随配戴者的举手抬足,出现轻微晃动的效果,彷佛是这只蝴蝶活了过来,正优雅地拍着翅膀。
清乾隆〈金累丝嵌珠宝蝴蝶簪〉,长17.3公分,宽8.5公分,是盛清时期首饰工艺的经典,台北故宫藏。
为了增添簪饰的色彩,工匠将蝴蝶的头、胸部用绿松石装饰,并以圆润的珍珠当作双眼,张开的蝶翅上镶嵌的红、蓝宝石依旧保有原矿的几何型态,底部为镶嵌方便而切平,宝石周围用花形金丝紧扣。而在蝶翅中心及大翅的滚边处、带有特殊光泽的翠蓝色纹样,则源自历史悠久的点翠工艺。点翠是以鸟羽黏贴装饰的技术,羽毛选用特定种类的翠鸟,牠们的体型不大,栖息在水域旁,故鸟羽可防水,再加上色泽鲜艳,因此成为制作饰品的首选。工匠取下翠鸟羽毛后,会进行「定羽」工序,在羽毛背面刷胶加固,再依照装饰图样的大小轮廓,排列裁剪成型。为了最高质量,工匠仅取脊背部和腰部采下的正羽和半成羽,一只翠鸟可用的羽毛数量十分稀少,每只羽毛「定羽」后可用的长度约8至9公厘,宽度约3公厘,若是制作大件的点翠面簪,极有可能需要数十只翠鸟的牺牲。
清〈点翠花叶纹面簪〉,长19.8公分,宽6.2公分,厚1公分,台北故宫藏。
华美的首饰是奢华的象征,需要召集手巧心细的匠人师傅制作,且用料珍罕,除了要耗费金银,更需要添购色泽妍丽的红宝石、蓝宝石、珊瑚及翡翠等,并不容易购买及收集,因此库存的簪饰有时会遭销熔,重新挪为他用。另一方面,也有工匠奉令拆下其他对象的宝石、珍珠等,重新设计成饰品的例子,造办处档案就曾记载:「乾隆十七年五月初四日,员外郎白世秀达子来说,太监胡世杰交:子儿皮壳洋表一件。传旨,将钩环上金刚石拆下做簪子,着做钟处另配钻子,其表底下花儿如是金刚钻亦拆下做簪子。钦此。」真不愧是宫中首席设计总监,乾隆皇帝收到洋表灵机一动,下令将表外观的金刚石(钻石)拆解下来,重新制作成妃嫔簪子。
然而矿物、珍珠、翠鸟这些天然材料的产量毕竟不稳定,因此开始出现许多替代方案,常见如玻璃。玻璃工艺在清代发展鼎盛,制作时若企图仿真天然矿物,造型可仿造天然矿石水洗后的形貌,在精准地颜色调配之下,可以做出与绿松石、青金石、红宝石、白玉或水晶等雷同的品项。值得注意的是,玻璃也可以仿造珍珠。北京故宫博物院藏乾隆五十年(1785)制作的〈镀金葫芦蝙蝠簪〉留有黄签,黄签写道工匠使用了「假珠四颗」,当时人用鱼鳞、鱼胶包裹小玻璃珠,藉此模拟珠光效果,称之假珠。清代中后期的金钱物资有限,因此也出现用绸缎代替翠鸟鸟羽的方法,节省不少成本。
清19世纪〈蝴蝶耳挖簪〉,长24公分,宽5.3公分,使用点翠工艺去装饰,将明代流行的耳挖簪式样变得更加华丽,台北故宫藏。
而宫外的汉族发簪式样,也开始在满洲贵族女性流行,宫中工匠多有借鉴,像是明代常见的耳挖簪。顾名思义,此簪的簪首部是耳挖形状,明代男女绾发使用。清代男子造型改为剃发留辫,因此耳挖簪转而成为女子独有的饰品,常与满族传统女性的旗头搭配,造型题材比起前朝更加丰富,更使用不同材质装饰,比例也略有改变,簪身长度增加,簪脚出现了两脚或三脚的造型,出现「一丈青」的雅名。它在曹雪芹《红楼梦》就出现过,当晴雯得知小丫鬟坠儿偷了平儿的龙须镯,怒极之下「冷不防欠身一把将她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她手上乱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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