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书单 · 第十期
赵志明
赵志明, 小说家。出版有《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青蛙满足灵魂的想象》《万物停止生长时》《无影人》《中国怪谈》等小说集。现居北京,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创造性写作研究生班”。
读 书 小 札
赵志明
小时候染上爱看书的习惯,吃饭时也不撒手,多次被筷子啪一下打在手上。大概是,看书是好的,但不分场合就不对,即使是农家在吃饭时亦有诸多规矩,边吃饭边看书从来不被许可,一则饭菜有可能被心不在焉地送进眼睛鼻孔岂不可笑,二则对同桌吃饭的人尤其是长辈和客人也很不尊敬,被嘲笑为“你想考状元”“你想念大学”之类也就难免,极其辣耳朵,让人羞愧地低下头去。
可能是吃打长记性,反而让我形成了逆向判断。一本书如果不管翻到哪儿,都能随时停下去做别的事,这书的吸引力大抵是不够的。反过来,若不管打开到哪一页,都能津津有味地读下去,且放不下,这书必然是好的,比如《繁花》于我的感觉。金庸的武侠小说一直难登大雅之堂,但《天龙八部》《鹿鼎记》等是让我爱不释手的,不仅吃饭时看,通宵达旦地看,看完才能舒一口长气。即使到了现在,还是按捺不住想重新看一遍,但记着诗人何小竹的妙论,他说,他之所以控制自己不看金庸,是为了留待年老的时候看。把一本让你心痒难熬的书强行留到以后看,这是多大的毅力,也着实有趣,我不觉莞尔。
上大学时,和同学开玩笑说几年之内要看多少多少书,硬撑着头皮,每周定要去图书馆,把借书证借满为止,还让同学帮着借,借来的书在床头堆成山径,但换来的只是每天高卧,看了什么书,书里什么内容,完全稀里糊涂。由于遗失了《安娜·卡列尼娜》(上中下)的中册,因其版本较早,按规定需赔偿很多钱,还好图书馆老师开恩,准许我买一套新版的替换。借阅了成百上千本书,独对此事印象极其深刻。多年后,当听到此书诸多精彩细节时,竟然像是第一次听到,引为羞惭。这应该是读书遇到的最大窘境。
当然,也有侥幸所得。还记得当时在各种小说合集里看到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麦卡勒斯的《伤心咖啡馆之歌》、埃纳尔的《一个精神艾滋病患者》,是怎样的振奋。世界文学如同一条深沉宽广的大河,总有一些粼粼波光像宝石一样吸引住读者,即使在当时她们的名字对于初次接触文学的人是那样陌生。邂逅这样的小说,总会让我跃跃欲试地哪怕笨口拙舌地一再复述她们。
我有一个朋友,在读研时和他交往多年的女友分手。据说,是因为二人在宿舍亲热时,女友发现他心不在焉,竟然背着她看《体坛周报》,一恼之下,愤而摔手。确实是背着女友看,他瞥到新买的报纸被随手撂在床上,此时恰在女友肋部,以为女友闭目娇喘之际,悄没生息地一目十行地看一版不会被发觉,没想到他的一心二用昭然若揭,让其女友大失所望。男女之间蜜里调油时尚且有此横生枝节,由此可知对一本书的专爱厚爱何其难得。如果他当时看的是《洛丽塔》或者《百年孤独》,是不是可以争取缓刑,不至于判立决?
汤显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鹣鲽情深者是也。比之于书,雅爱者多有,不离不弃终身奉爱的少之又少。诸如《恶之花》《包法利夫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前倨而后恭者盛,其他文脉迭代乏人问津者,可谓人走茶凉。我的一些朋友也是视读书为茶饭,经常说,某一个作家被他PASS了。PASS的多了,我也很心疑,觉得矫枉可能过正,过犹不及得很。
杜甫戏言:“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斯辈议世,譬如杞人忧天。然真正方家,穷其一生,读懂一二本书,也就够了。记得英语课上分精读泛读,泛读者费时以分秒计,精读者以天日计。此外,尚可分:弃读、慎读、反复读、终身读。培根说,读好书如交挚友,一面之交应该不在此列,只能是反复读的,终身读的。当然,很多人做坏事,也是因着挚友教唆。为人处世,读书交友,似乎应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学以致用为一维,不求甚解为一维,读《论语》者,皓首穷经,半部论语治天下;读维特根斯坦、卡夫卡者,苦心孤诣,难觅小径通幽处。其中区别,宽阔如银河,脉脉难为语。
赵志明 书单
01《神曲》,但丁著,张曙光译,漓江出版社2012年版。
02《索德格朗诗选》,索德格朗著,北岛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
03《卡瓦菲斯诗集》,卡瓦菲斯著,黄灿然译,河北大学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
04《往事与随想》,赫尔岑著,项星耀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版。
05《瓦尔登湖》,梭罗著,王家湘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
06《圣经》。
07《古希腊神话与传说》,斯瓦布著,高中甫、关惠文、晓辉译,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年版。
08《中国神话传说》,袁珂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年版。
09《在路上》,凯鲁亚克著,王永年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
10《冷血》,卡波特著,夏杪译,南海出版公司2006年版。
11《北回归线》,亨利·米勒著,袁洪庚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12《埃梅短篇小说选》,埃梅著,李玉民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
13《契诃夫小说全集》,契诃夫著,汝龙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
14《米格尔街》,奈保尔著,王志勇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
15《繁花》金宇澄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
16《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安吉拉·卡特著,郑冉然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17《几乎没有记忆》莉迪亚·戴维斯著,吴永熹译,重庆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18《三言二拍》,冯梦龙、凌濛初著。
19《小城畸人》,舍伍德·安德森著,刘士聪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版。
20《佩德罗·巴拉莫》,胡安·鲁尔福著,屠孟超译,译林出版社2007年版。
【作家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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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中国人生命中都有一本《唐诗三百首》 | 第8期·彭敏
栏目主持:严彬(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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