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三代,五百余载,竟瓜剖而豆分。泽葵依井,荒葛罥涂。坛罗虺蜮,阶斗麇鼯。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风嗥雨啸,昏见晨趋。饥鹰厉吻,寒鸱吓雏。伏暴藏虎,乳血飧肤。崩榛塞路,峥嵘古馗。白杨早落,塞草前衰。棱棱霜气,蔌蔌风威。孤蓬自振,惊砂坐飞……直视千里外,唯见起黄埃。凝思寂听,心伤已摧……抽琴命操,为《芜城之歌》。歌曰:“边风急兮城上寒,井径灭兮丘陇残。千龄兮万代,共尽兮何言!”
——《文选》卷一一 鲍照《芜城赋》
经过汉、魏、晋三代五百多年,广陵城终于崩裂毁坏如瓜剖豆分。井壁长满水葵,葛蔓挂绕道路。厅堂盘踞着毒蛇与段狐,阶沿争斗着獐子和鼯鼠。树妖山鬼在风雨中号叫,黄昏后出现,天明后奔回。饥饿的苍鹰磨砺着长喙,孤寒的鸱鸮吓唬小鸟。暴兽隐伏,猛虎潜藏,吞噬人畜的血肉。崩断的树枝阻塞了道路,阴森的道路满是荒芜。白杨树过早凋零,城垣小草也早早枯萎。霜气凛冽,风声飒飒。蓬草独自飘舞,砂砾无故飞行……远望千里之外,只见黄尘滚滚。心思凝滞,寂寞无声,令人无比忧伤……取琴谱曲,写成《芜城之歌》。歌词是:北风急,城上寒,阡陌消失,陵墓荒残。千秋万代的兴衰啊,最终都归于湮灭,又能说什么呢!
鲍照与谢灵运、颜延之并称为“元嘉三大家”,他出身孤寒,才华颖异,但在世族当道的时代,其命运异常坎坷,先后辗转于刘宋宗王幕府,也曾做过两任县令,生涯末期任临海王、荆州刺史刘子顼侍从,在“义嘉之乱”中,刘子顼被杀,鲍照也悲惨地卒于乱军之中。
鲍照的一生,“才秀人微,取湮当代”(钟嵘语)。由于其家世南迁较晚,无祖业根基,所以,迫于生计,他长期沉沦下僚,平生抱负无从施展,于是常常处于愁苦与哀叹、愤激与无奈的矛盾中。他不得不做幕僚,却总不愿低下高傲的头;不得不数米计薪,却总是满腔不甘;期待着展翅高飞,却也明确知道那必然事与愿违。当他将这样的情怀发之于诗文时,诗文便充满着苍凉豪迈、抑郁不平的劲拔之气。加之长期生活在民间,使他能从民歌中汲取艺术营养,所以,其诗文又体现出鲜明的俗化修辞和百姓情怀。这些,都呈现出与南朝贵族文学迥然不同的风貌,使他成为南朝文坛上的卓然一家。
《芜城赋》很可能作于元嘉二十八年(公元451年),本年鲍照任始兴王、南徐州、兖州刺史刘濬侍从,筑城瓜步(今南京附近瓜步山),鲍照可能在此期间前往芜城怀古,写下《芜城赋》。芜城即广陵城(今扬州),是六朝时期江北的重要城市、军事重镇。元嘉二十七年,宋、魏之战中,刘宋战败,拓跋焘兵临长江,沿江北岸遭到了巨大破坏,广陵城也在此期间被焚毁。
当鲍照面临着荒败的城址时,他不禁回顾起昔日繁盛的广陵,那是“四会五达”的通衢之地,是“闾阎扑地”“歌吹沸天”的繁华之所,是城坚盾厚的战略要塞。可如今的广陵城,“瓜剖豆分”,兽鼠出没,荒烟蔓草,一片死寂。为了渲染这样的荒败气氛,鲍照用了夸张的手法和惊悚的字眼,如“虺蜮”“麕鼯”“木魅”“山鬼”等,让人感到恐怖,尤其是“风嗥雨啸”“乳血飡肤”,似乎是置身于绝望的兽类世界一般,其夸张,如鹰是“饥鹰”,鸟是“寒鸱”,篷是“孤篷”,沙是“惊沙”,苍鹰磨砺其喙,鸱鸮嚇唬弱鸟,砂砾无由而飞,孤篷兀自飘起,就连白杨树都在这荒败而恐怖的环境中早早地凋落。风霜凄劲、断壁颓垣之中,鲍照自己似乎感到窒息一般伤心、绝望,“心伤已摧”。
显然,鲍照塑造了一个充满恐怖、绝望气息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是我们不愿看到的,也是我们看到之后就不能忘掉的,因为它太触目惊心。漫长的文学史中,极力塑造这样世界的作品极为罕见,因而它也是独特的。以文学传统而言,“文质彬彬,温柔敦厚”的文风始终是主流,是正统,而鲍照塑造的这个世界,显然与“温柔敦厚”不相干。这也说明,鲍照是一个不囿于传统、富于创造、敢于创新的文学家,就这点而言,他值得被肯定。
但如果仅仅靠恐怖世界来炫目于文学史,那实在是看低了鲍照。鲍照塑造这样的世界,目的正是要彰显一个曾经繁华的大都市被摧败为荒芜之城的罪恶,带有控诉战乱、指斥发动战争的统治者的正义性,而且,赋末的歌谣卒章显志,明显表达了盛衰今昔之叹,明显呈现了对广陵残败的无尽遗憾。所以,尽管其氛围有违“温柔敦厚”的文学传统,但其主旨还是赢得了古今读者的一致肯定,即便是坚定秉持“温柔敦厚”诗教的萧统,也将其选入《文选》之中,就能说明这个问题。
(萧寒)
▲月季花:
花蕾类球形,直径1.5~2.5厘米。体轻,质脆。气清香,味淡、微苦。活血调经,用于月经不调、痛经。主产于湖北、江苏、河北、山东等地。
编校:芦雅文 审核:王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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