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课堂上给孩子们推荐周末的朗读材料。我选择了孩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没有讲解，只是让孩子们齐声读了几遍，又找几个同学分别朗诵了下。孩子们很喜欢这首诗，无论齐读还是自己读，孩子都读出了几分欢乐。
这和大家对诗的感觉有关。这首诗，字面上确实是昂扬向上与快乐的。特别是题目，“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前一句多么辽阔，后一句多么美丽。连在一起，哪怕是在雾霾的阴暗之中，也有一种色彩的亮丽。其实，整首诗，语言都貌似很明快很亮丽。
这样的亮丽，也许是孩子们喜欢这首诗的原因吧？其实，也是社会上很多人喜欢这首诗的原因。但是，一个了解海子的人，如果知道这首诗写于他自杀前不久，你还有那么快乐的感觉吗？语言只是作品的衣服，透过表面的亮丽，读这首诗，难道你没有读出某种沉重？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为什么从明天开始，今天呢？明天开始做幸福的人，今天的“我”，分明不幸福。明天，幸福的生活什么样？喂马，劈柴，这是闲适；周游世界，这是自由；而粮食和蔬菜，这是世俗的日常。闲适的，自由的，世俗的，这正是诗人所想望的明天的幸福。
缺什么，就想什么。这亮丽语言的背后，其实反映了诗人对自己生活的不满甚至绝望。诗人平常过的生活是封闭的，没有自己的小院，也不能劈柴，喂马，更没有足够的条件去放大自己的时空，周游世界。诗人生活在自己的狭小的世界里，时常有一种莫大的孤独。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自己的幸福，并把自己的幸福告诉给每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从明天起，也给陌生人送上祝福。今天呢？说明诗人自己处在一个心灵的孤岛。诗人是渴望与人与这个世界对话交流的，但自己独异的个性，独异的思考，已经把自己和芸芸众生们分开了
明天，是诗人的一个梦。梦里的生活和现实中自己的生活是不同的，他是世俗的自由的快乐的。梦靠什么去实现？诗人显然想到了死亡。从明天开始，我就有一所自己的房子了，房子面朝大海，房子上春天来的时候，开满鲜花。这所房子，坟墓的另种说法罢了。
所以，透过这首诗亮丽的语言外衣，我们可以知道，这首诗其实是诗人写给这个世界的诀别诗，是给这个世界上的同类们的一篇遗言。生在世上，这个孤独的灵魂与芸芸众生不是一个世界，死去后的明天，他更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阴阳两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些美丽的祝福，只是诗人的临死之前对这个世界的相赠罢了。而他自己，无论生死，都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人。知道这点，你也就知道了，他罗列了自己的各样心愿之后，说，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请注意，“只”，这个“只”字。
海子死后，热成了一把火，特别是他这首诗，上了中学课本，也向来为朗诵者喜欢。在或激昂欢快，或低沉舒缓的朗诵声中。很多人是觉得读懂了海子的，但是真的读懂了吗？那种貌似的读懂，是不是更加深了这个世界与诗人之间的心灵隔膜。海子这首诗的流行，其实，是这个世界的尴尬。
但即使误解，海子的这首诗也给人带来了愉悦，甚至有时可以充当人们心灵的某种鸡汤。不管出于何种缘由，读都是读，营养都是营养。所以，我何必把这真相告诉给我那些可爱的学生们呢？他们现在甚至无须知道人生的真相。他们快乐就好，我且听他们快乐的朗诵，顺便为他们点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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