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1】
班固赞曰:孔子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敝,罔密文峻,而奸轨不胜,汉兴,扫除烦苛,与民休息;至于孝文,加这以恭俭;孝景遵业。五六十载之间,至于移风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康,汉言文、景,美矣!
【译文】
班固赞曰:孔子说:“现在的民众,与三代圣明的君主推行王道达到天下大治所依靠的民众,没有什么不同。”确实是这样啊!周末、秦代政治的弊病,在于法网繁密,政令严苛,但奸邪盗寇却防不胜防。汉朝建国以后,废除繁苛的法令,让民众休养生息;到孝文帝时,用谨慎俭朴的作风治理国家;孝景皇帝遵守大业成规而不改。五六十年之间,就达到移风易俗,百姓淳朴敦厚。说到天下大治的时代,周代有成王和康王时期,汉代有文帝和景帝时期,真是好啊!
【解析】
自周(春秋、战国)至秦代几百年所积攒下来的弊病被汉高祖、汉文帝和汉景帝三代仅仅五六十年就革除了,并实现“天下大治”,这种政治成就是前所未有的。汉朝三代大“大治”的原因在于刘邦革除秦朝政治弊病、革除弊政,让百姓休养生息,汉文帝谨慎俭朴,勤力治民,极力维护政治格局的问题,汉景帝守汉文帝之“大成”,延续和优化了汉文帝的治民政策和政治理念。
【原文2】
汉兴,接秦之弊,作业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驰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而山川、园池、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于天下之经费。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
【译文】
汉朝建国,承接的是秦末营造繁多而财力匮乏的疲困社会,纵是天子都不能配备四匹同样毛色的马匹拉车,将相有的只能坐牛车,平民百姓没有积蓄。天下平定之后,高祖就命令商人不许穿丝织的衣服、不许坐车,并且加重征收他们的租税,用这些办法来控制和羞辱商人。孝惠帝和高后在位时,因为天下刚刚平定,又放松了限制商人的律令,但是商人的子孙,仍然不允许做官为吏。朝廷计算官吏俸禄和官府各项费用的总额,据此向百姓征收赋税。而自天子到封君的汤沐邑,都把山川、园池、市井商业税收作为各自费用的来源,而不向朝廷领取经费。经由陆路、水路运输到京师,供给各官府使用的来自于崤山以东地区的粮食,每年不超过数十万石。
【解析】
贫困的年代,商人的发展只会加重百姓的负担,百姓的生存力本来就很弱,就会给商人敛财的商机,导致百姓更加贫苦,就会造成社会动荡。这就是为什么汉高祖刘邦要严厉打击商人的原因。孝惠帝和高后时期,天下稳定之后,社会需要进一步发展,就会放松对对商人的管制,但依然会限制其做官,防止其获得更大的“政治资源”而发展过快。
官吏俸禄和官府支出的费用来自于对百姓征收的赋税,这种分配方式实际上就与各地官吏的“业绩”挂钩。天子、皇室、封君(王、侯)的费用来自于商业税收,不向朝廷领取费用,极大的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因为这类费用消耗巨大而无度,本来商业获利就远超百姓耕种,而且可以随意增加税收。这种“重农抑商”的方式可以有效减缓“贫富差距”危害性。
【原文3】
继以孝文、孝景,清净恭俭,安养天下,七十馀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而阡陌之间成群,乘字牝者摈而不得聚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后绌辱焉。
【译文】
接着是孝文帝、孝景帝先后治理国家,清静廉正,谨慎俭朴,安养天下百姓,七十多年之间,国家无事,如果不发生旱涝灾害,百姓就可以人人自给,家家足用。城乡的粮仓都装满了粮食,府库中贮存了剩余的物资;京城国库中的钱累积万万,串钱的绳子都已朽烂,无法清点数目;京城粮仓中的陈旧粟米一层盖一层,装满太仓而流出仓外,只好在外面堆积着,以至于腐烂而不能食用。百姓居住的大街小巷都可看见马,在田野间的马匹更是成群结队,骑母马的人要受到排斥而不能与人聚会。把守里巷大门的人吃的是白米好肉;做官的人长期任职,可在任期内把子孙抚养成人,有的人则把官名做为自己的姓。所以人人自爱而不愿触犯法律,以行义为先而避免羞辱。
【解析】
这就是“富裕而知礼节”的最好体现,和我们现在的生活环境是多么的相似。之所以出现百姓自足、仓廪皆满、钱累巨万、国仓陈陈、马匹成群人人自爱而终犯法、行义为先等天下大治,就得益于孝文帝、孝景帝“清净恭俭,安养天下、国家无战事”的执政政策。
【原文4】
当此之时,罔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自是之后,孝武内穷侈靡,外攘夷狄,天下萧然,财力耗矣!
【译文】
在这个时期,法网稀疏,百姓富足,有人依凭钱财骄横不法,以至于兼并土地;那些豪强之辈,在乡间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享有封地的宗室贵族、公、卿、大夫及以下官员,互相比赛谁更奢侈,房屋、车辆、衣服都不顾地位名分地于上,没有限度。事物发展到鼎盛就会走向衰败,这本是变化的规律。从此之后,孝武帝对内穷奢极侈,对外攻打夷狄各族,天下萧条,财富全都耗费完了!
【解析】
法网稀疏,百姓富足,也带来了一系列的社会性问题,江骄横不法、豪强横行霸道,宗亲贵族官员奢侈成风,甚至僭越这些都是“物盛而衰”的规律,这也导致汉武帝对内对内穷奢极侈,对外随意发动战争,如果不加节制,很快就会导致天下萧条。
【进一步解析】
“天阳底下无新鲜事”,历史一直在循环,我们现在生活社会环境跟文景之治、汉武帝前期是多么的相似。为什么汉高祖、汉文帝和汉景帝仅仅三代几十年的时间就能革除几百年留下来的社会弊病呢?
最核心的就是三代单传的“休养生息”的政策,让大多数百姓将精力放在能够解决“温饱”问题的农业和手工业上,也就是自己的本职工作,并且有一定的存粮。同时,控制商业活动的过度发展。
这就好比公司发展的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汉高祖刘邦的创业期,第二个阶段是汉文帝、汉景帝的稳定巩固期,第三个阶段自然是汉武帝的大力扩张发展期。而本文描述的就是第二个阶段和第三个阶段的过渡期,这个阶段也是极其关键的。
“自是之后,孝武内穷侈靡,外攘夷狄,天下萧然,财力耗矣!”这句话就是《资治通鉴》给到我们巨大的历史教训。公司承接不好即使极大的扩张发展也会导致公司财力、资源耗尽面临严重的内忧外患面临破产或者被收购的危险,现实的例子比比皆是。最好的政策就是在稳固现有成就的基础上,稳固发展,不能因为发展而损失“经济重心”,就像汉景帝在去世之前的两道诏书里所讲的那样(《资治通鉴》皇帝诏书(精神文件)为什么如此的重要?)。
再举一个例子,某西方大国为什么常年战争,却越打越强,这是非常值得我们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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