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5 年,33 岁的梵高离开荷兰来到了安特卫普,在此后余生,他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故乡。最初在安特卫普待的大半年里,梵高过着一种穷困潦倒,却又放纵不堪的矛盾生活。
说他穷困,是因为这大半年里他只吃过几次热餐,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用面包和咖啡充饥;说他放纵,是因为哪怕已经穷困如此,他依然会在手头稍宽裕的时候,带着钱去流连花街柳巷,只为买醉和嫖娼……
吃马铃薯的人
在绘画上,妓女和女招待是梵高的模特首选(因为他只能找到这两种人来给自己做模特),他付钱请她们来,给她们画肖像,但其实梵高真正想画的是她们的裸体。
不过经济上的拮据,让这个想法很少能付诸实践。于是,下面这幅肖像就成了梵高在安特卫普的模特画像中的代表作。
披头散发的女人头像
一如梵高对博里纳日矿区里的工人们,充满怜悯一样,梵高对于妓女几乎有着同样的惊异。他对妓女的看法,《梵高传》有过这样的记录:“……农民在土地上耕耘。妓女在肉体上耕耘,这是一个主题……”
生活的拮据和放荡,让梵高一度堕落不堪。在这个时期里,他的身体开始急剧恶化,不仅染上了梅毒,而且为了缓解饥饿感,不得不大量抽烟,导致肺也出现了不小的问题。
巴黎的屋顶景观
这里为梅毒“辩解”两句,中国古代文化界有云: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与之相应的,在当时西方艺术界,嫖娼堪称自由的一种艺术表达形式。
梅毒在当时西方艺术界,就跟当下在文艺青年群体中流行的胃病一样,是一种典型的“文化病”。不仅梵高,包括他的好基友高更、同时代的印象派画家马奈、哲学家尼采,以及音乐家贝多芬都是梅毒患者……
梵高一生给自己画过 37 副自画像,但在众多自画像中却没有一张笑而露齿的画像。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梅毒使他的牙齿变得松动脱落,笑而露齿会严重破坏画像美感。
梅毒不仅是一种身体疾病,关键是它还能引起人体精神失常。在安特卫普到巴黎前期,梵高的画作充满着晦暗与阴郁。但在阴郁之下,又有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绝望的绽放。例如这幅《花瓶里的罂粟、矢车菊、牡丹和菊花》。
花瓶里的罂粟、矢车菊、牡丹和菊花
再比如下面这幅《静物与》。沉郁晦暗的画面不言自明,此画的创作时间,正是梵高父亲去世后半年。
画中《圣经》旁的烛台上有一截已熄的残烛,这是在悼念做牧师的爸爸。《圣经》下端的一本小书,是左拉的《生之喜悦》,那便是影射他自己了。他对左拉此书的诠释是:“若是认真生活,就必须工作而且担当一切。
静物与《圣经》
而观者如果打开大图细看,会发现在右页顶部的 ISAI 一词。根据图画细节,这本《圣经》所翻到的正是《以赛亚书》第五十三章的三至五节。大意是说先知宣称,神的仆人将要到来,并受世人的鄙弃,此章堪称梵高最真实的心灵写照。
除此之外,这张叼着烟卷的头骨画像,可以说是他本人此时的精神写照了。
吸烟的头骨
艺术不是单纯的美,应当是真实的生活1886 年 1 月,在弟弟西奥的帮助下,梵高进入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学习作画。在此之前,梵高对正统的美术学院一直是没有好感的。
他曾经在给西奥的信中写道:“美术学院的症结在于,他们只会叫你画路易十五和阿拉伯人的画像等传统作品,而不是今天的纺织工人、矿工或者裁缝。”
锄地的农妇
但梵高最后还是进入了,那个让他鄙夷和唾弃的地方。人们猜测,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省钱。因为这里是唯一能够免费向他提供模特的地方(还包括费用不菲的裸体模特)。
但是很快,美术学院的教条和保守便让梵高感到厌倦。梵高在美术学院的同学文森特·海格曼,在自己的回忆中记录了梵高在此求学的一些经历:“他戴着一顶皮帽,身穿一件蓝色大褂——当地肉贩子常穿的那种。”
马的石膏像
海格曼在回忆中说起过一个趣事,当时学院新购置了一个断臂维纳斯的石膏像,每个学生都要向教授交一份素描的习作。
作为一件古典艺术作品,美术学院的教授对素描的线条比例,以及素描的精准程度要求很高。梵高却给维纳斯画了一个极其丰满的臀部,这让教授们大惊失色。
石膏女躯干雕像
他们要求梵高按照古典审美的标准,给高雅的维纳斯减肥瘦身。梵高对此十分不满,他对教授大声争辩道:“你根本就不了解年轻女子!一个健康的成年女人一定会有丰满的臀部和宽阔的盆骨,这样她们才能易于生养!”
1886 年 3 月,学院内部召开董事会议,决定将梵高降级到基础班,但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在这一决定颁布之前,梵高已经收拾行囊,飘然而去。
农舍
在生活中,梵高任性且自卑,性格中的偏执往往让他与生活难以和谐相处。而在艺术方面,这位“红头疯子”的不羁高傲,便展露得一览无余。
他如一位暴戾的君王,在艺术的世界里肆意改变着那些成俗旧规,让新生的艺术,蛮不讲理地闯入旧世界的堡垒中。这样的“倒行逆施”必然是不为世俗所容的,这也可以说是梵高一生画途坎坷的一个关键原因。
自画像
但就像维纳斯所主管的“爱” 与“欲望”,无论曾经学院派如何排斥梵高,但他笔下那荒诞诡异的画面,却早已超越了时代的局限。梵高一生所追求的并非艺术成就之高下。一如余光中所评价的,自接触绘画开始,他便在追求面对死亡时的“近乎微笑之境”。
当找到这一境界的真意时,他便毫不犹豫地在麦穗与阳光中举起手来,收割了自己。这并非对生命的漠视,就像中国古人所追求的“朝闻道夕死可矣”,是对生命真理最终极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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