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街头,烤红薯流动摊点,渐渐多了起来。晚饭后散步,买一只刚出炉的烤红薯,剥去外皮,咬上一口,那种特有的焦甜味儿,立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让我瞬间就品出了漫漫岁月的味道。
对烤红薯,我情有独钟。这几乎是烙刻于基因里的喜好。
小时候,每年秋天,父母忙于田间收获。那些大大小小的红薯,就像“宝贝疙瘩”,被一箩筐一箩筐运回家中。父母要赶在下霜前,将红薯藏进地窖,覆上稻草,以防冻坏。这是全家人过冬的重要口粮。父母说,不要小看了红薯,这可是“当家货”呢!
但不是所有的红薯,都能进地窖,须经过精挑细选。那些个头较大、外形完好的红薯,才能有幸被地窖收藏。剩下的红薯,留一部分现吃,其余的切成片状,晒成红薯干,拿蛇皮袋装好备用,能吃到来年的麦收时节。
其实,红薯还长在地里的时候,孩子们就垂涎三尺了,偷偷刨出来生吃。此时的红薯还不甜,土腥味较重,要在零摄氏度以下的环境里冻一冻,方才泛出甜味来。那时候,物质匮乏,粮食短缺,能吃的东西不多。孩子们也不讲究,毕竟吃进了肚子里的,才算是货真价实的食物。
红薯收上来了,我烧锅的积极性陡然高涨。每次做饭,我都抢着坐在灶膛前,添柴火,拉风箱。等饭做好了,我就从地窖拿出两只红薯,埋在火星尚存的灶膛里。过了小半天工夫,灶膛里的火星完全熄灭,我拨开灰烬,取出已熟透的红薯。还烫手呢,我就迫不及待地掰开,一股温热的红薯香气,立马溢满了整间屋子。
着急忙慌地,我一口咬下去,红薯黏在舌尖和嘴唇上,烫得我“稀溜溜”直吸冷气。母亲在一旁说:“看你这个穷形,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当然没人抢了,可我馋啊!没有此类经历的人不会知道,柴火焐熟的红薯,甜,软,糯,香,好吃得很咧!
什么是岁月的味道?就是你从小偏爱的那一口,长大后,却成为记忆的灵敏开关;稍一触碰,往事的大门便轰然洞开,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走进那段早已回不去的时光。
小时候,我总感觉不经饿。两节课后,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唱歌。上学前,母亲就在我的书包里,放一些红薯干,作为课间零食。有的孩子没有,想方设法讨好我。那时的食物可比钱好使,几片红薯干,就能拉拢一群“小弟”,帮我打扫卫生、拎书包、削铅笔、抄作业……现在想起来,感觉很搞笑,几片红薯干,竟成为我当“孩子王”的资本。
冬天来了,能吃的食物越来越少,红薯的家庭地位愈加凸显。一天三顿,总能见它“登堂入室”,成为饭桌上的“当家”主食。早上,红薯煮粥;中午,红薯蒸芋头或萝卜;晚上,红薯干煮粥,再配点米面和咸菜。母亲怕我们吃腻了,不时会想些法子,改变红薯的吃法:红薯茶、红薯饼、红薯糕、炒红薯干……一天天的日子,就这样给打发掉了。
从糠坛跳进米缸,人都会选择性失忆。现在,我已记不真切了,当时生活的清苦滋味。然而,我深深记得红薯的香甜,以及全家人吃饭时喜笑颜开的场景。
那时候,并非每个农户人家,都有足够的红薯。有的农户没得吃了,就向别人家借。我家也借出去不少,但也有不还的,父母从不计较。再借时,不提旧账,还是照样借出去。父母说,庄稼人过日子,都不容易,相互帮衬点不算啥!
有一年冬天,天降暴雪,村里一户人家的茅屋,被厚厚的积雪压塌了。这户人家的孩子多,之前储藏的红薯,亦所剩无几。他们住在临时搭建的油布帐篷里,忍饥挨饿,几欲断炊。
那天,父亲从地窖扒出一大筐红薯,给人家送去。我当然不高兴了。父亲说:“人都有落难的时候,捱过这个冬天,等开春了,啥都有……”
这天之后,我家饭桌上红薯的量,明显少了好多。此前吃红薯,要剥去外皮,可如今,连皮也舍不得浪费了。此时,那一只只红薯,更显得无比珍贵,它寄托着人们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希望。
过去吃红薯,是为了扛饿和生存;当下吃红薯,是为了尝鲜和养生。生活的春天早已来临。当我们不再为食物发愁的时候,更要懂得感恩——在那段“红薯当家”的岁月里,是谁香甜了一个又一个困苦的日子,让我们有了面对生活的底气和信心?
(2023年12月6日《泰州晚报》6版)
作者简介
沈亚一个爱琢磨文字的人,现供职于泰州市高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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